热爱下雨

棋昱|夏令时间

*《老友记》AU,1w字一发完

*双R线,有部分情节致敬,不妥删

*又名《两次他们错过了彼此,第三次没有》

*之前发过前半部分,现在大修后放出全篇

*《夏令时间》- Rubberband

*欢迎评论!!!





    龚子棋拿起电话又放下,本就与眼睛相距甚近的眉头皱了又皱。一长串数字在拨号框亮了又灭,好像他频繁眨动的双眼。

    蔡程昱看不下去,伸出手接近那个绿色的小按钮,叫了一声子棋。龚子棋恍如回魂,啊了一声,蔡程昱就用眼神示意他,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屏幕。

    手机很快就跳入了通话界面,龚子棋倒没有怪他,只是抿了抿唇结束心路徘徊,终于沉下心来,等待嘟嘟声那头的人接起电话。


    三个小时前,龚子棋气喘吁吁地推开他们公寓楼下咖啡馆的大门。彼时蔡程昱正向众人大吐苦水,被家人催着谈恋爱的苦恼无处倾诉:“我现在恨不得马上找个人去礼堂结婚以绝后患!”

    下一秒,一身高定西服的龚子棋推门而入,头发被发胶梳得一丝不苟,胸口一朵白花仿佛自带八千万像素柔光照亮众人,紧抿的双唇下一秒似乎就要念出地久天长的誓言。大家纷纷又转回头来看蔡程昱,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可思议和惊叹,而蔡程昱思维有点短路。

    黄子弘凡自言自语振臂长叹:“我现在只想要一百万元人民币。”

    还是方书剑靠谱,叫出了来人的名字:“龚子棋!”随即招呼他过来坐下。


    “所以这样你就逃婚了?”黄子弘凡瞪大眼睛,“哥们儿牛啊!”

    龚子棋坐定后拿了蔡程昱还没开封的罐装可乐猛灌了一大口,等气喘匀了才开始解释自己的事情,一个俗套的富二代自由意识觉醒叛逃商业联姻离家出走的故事,但可能过于简短而不能被《故事会》采用。

    “…那女孩儿我统共也没见过几次,在教堂说完那三个字我和她就得捆绑在一起一辈子,再去接手我爸的产业。我就是突然觉得,能一眼望得尽的人生实在没什么意思。”龚子棋声线天生低沉一些,眉眼挨得又近,突然神色间就有了点阅尽千帆的意思。离开教堂之后他开了辆黑色重型哈雷一路风驰电掣就来到这里,方书剑和他大学同班,关系挺不错,是个合适的投奔对象。

    方书剑笑着表示了理解,于是开始介绍众人:“这位是黄子弘凡,马佳,张超,工作认识的同事,现在大家合租在一起。”一一点头打招呼认过人。“还有一位我表哥蔡程昱,你应该认识的。”蔡程昱看向龚子棋,有些紧张,却收获一个柴犬一样的笑:“当然认识啦,金色男高音谁都不会忘记的。”

    方书剑看向蔡程昱,蔡程昱也笑。他明白龚子棋的意思,从前龚子棋和方书剑玩的好,自己作为亲属顺带着也眼熟。而方书剑的眼神他同样再清楚不过:他大学暗恋龚子棋的事情,只有方书剑知道。

    而他现在只能笑,心里却微微动了一下。


    大学的时候,龚子棋是学校里的名人,在路上偶遇偷拍他的学姐学妹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大约一张好看的脸和独特的气质总能把好感值刷得上限爆满。蔡程昱在军训的时候就与龚子棋交换了微信,不能免俗地关注龚子棋,进而不能免俗地喜欢上他。只是音乐剧系和声歌系八竿子打不着,他也只能打着方书剑的名号假公济私常常来音乐剧系探望,方书剑为此坑了他几顿饭。

    蔡程昱在学校里也算是小有名气,上天赐予的嗓子穿云裂石,只要一开口就能够艳惊四座。龚子棋也因此认识他。但无论是怎样的场合怎样的碰面,两个人之间绝不会越过十五厘米的安全距离,打招呼和开玩笑也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分寸。蔡程昱看龚子棋在排练室里苦练基本功,看龚子棋与同学喝酒大笑,看龚子棋在篮球场上燃烧青春赢得一众女孩尖叫,看龚子棋和方书剑勾肩搭背对台词,等到方书剑和蔡程昱离开时还会礼貌地问候一句:蔡蔡再见。

    就只有这么多。


    方书剑常常嘲笑蔡程昱胆怂不敢采取行动,蔡程昱说:其实普通朋友也挺好的。龚子棋和他的世界互不重叠,相互交叉说不定会导致磁场紊乱陨石坠落。后来毕业了各奔东西,这场沉默的暗恋也就无疾而终。蔡程昱从事声乐歌剧,国内市场不大,每天为了生计奔波已经焦头烂额,也无暇考虑儿女情长终身大事。没想到一个平凡的下午彗星划过天边,一个意外闯进他的世界。


    张超下楼拿快递,马佳和黄子弘凡在冰箱里翻零食,龚子棋终于下了决心去露台通电话,现在蔡程昱一个人坐在茶几前面若有所思。从宜家买回来的地毯很柔软,被龚子棋拿回来的喝了半罐的冰镇可乐上凝的水滴沾湿,颜色深了一小块。

    方书剑一屁股在他旁边坐下,挤眉弄眼了好一会儿:我觉得你还有希望。

    蔡程昱用眼神威胁他:你别想太多。

    方书剑还在和蔡程昱无声交流,龚子棋已经打完电话走了回来。看着他脸色不太好,蔡程昱问:“怎么样?”龚子棋叹气:“那个女孩儿倒是没什么,反正我和她也没什么感情基础,我道了歉把人安慰好也就行了。主要是我爸,他…挺生气的,有点严重。”

    他坐在地毯上挨着蔡程昱,为那场盛大得荒唐的婚礼被精心梳起的头发有几绺飞了下来,耷拉在额头一侧,西服外套和衬衫最上面的扣子都解开,整个人好看得不像话。蔡程昱竟然不合时宜地觉得,这个样子的龚子棋有种颓废暗淡的美感。

    蔡程昱看着他,想去安慰却不知以何种身份,只好慢慢地一字一句斟酌着说:“子棋,没关系。我…我们都能陪着你,也支持你的决定。”

    龚子棋转头看着他,神态很认真:“我知道的。我决定了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改变的。”又笑了一下,很感激地,“谢谢你,蔡蔡。”

    蔡程昱也冲他笑。

    龚子棋于是转头问方书剑:“现在这个情况我怕是一时半会回不了家,你们是一起合租在这里吗?我以后也能住这儿吗?”

    方书剑爽快答应:“当然可以啦。现在我这边蔡蔡和我一起住,张超和黄子在楼上,对面的佳哥室友刚搬走,你可以和他一起住。”龚子棋点头表示会意,方书剑又装模作样地长吁短叹:“哎,本来原来是蔡蔡住对面,佳哥和我住一起,可是蔡蔡非说不想自己住,否则你俩就能当室友了。”蔡程昱瞪他一眼,又看向龚子棋,有些慌张,龚子棋笑着摆手说没事没事。


    难得所有人都在家的一个晚上,大家决定一起玩游戏。谁知才刚摆好饮料零食,世界一下就陷入一片漆黑。黄子弘凡拽着张超袖子一阵怪叫:“怎么回事!”

    马佳出门查看了一下,回来说是这一片停电抢修,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恢复。

    方书剑翻出了上次给黄子弘凡过生日用的蜡烛,太久没用,上面落了一层灰。拿起火机点燃,整个屋子都摆满。蜡烛本是庆祝用的,形状典雅又好看,没有停电窘迫的黑暗,反而多了些许暧昧的气氛。蔡程昱握着一个烛台认真地端详,不自觉就联想到了许多电影里旖旎的罗曼蒂克桥段,却被马佳一声叫停:“来!真心话大冒险!”遂加入。龚子棋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他向大家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去了露台接电话。

    他们拿了一个空的啤酒瓶子放在地上转,首先转到马佳,马佳当机立断:“大冒险!”唱了一首忘了词的祝酒歌,众人笑得前俯后仰,正式宣布今夜搅合的盛会就此拉开帷幕。

    继黄子弘凡被逼问恋爱状况,方书剑唱跳表演小男孩后,啤酒瓶转到蔡程昱和张超中间,张超赶紧把身子往黄子弘凡那边缩了缩并且大喊:“是蔡程昱!”

    蔡程昱道:“明明是你,别老把锅推在我身上。张超你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把嘴闭上。”黄子弘凡坏笑:“哥啊,我们给你机会呢,你大冒险去吧。”

    蔡程昱不解。马佳一脸“哥是过来人哥都懂”的表情道:“蔡蔡啊,哥哥们都看出来了。今天就给你个机会,去和子棋表白吧。”张超和黄子弘凡抱团求生张口附和,方书剑也拍拍他的肩膀。

    蔡程昱垂死挣扎:“等等……没…没有啊!我……”

    张超故作高深:“蔡蔡,别装了,哥哥们都看出来了。”蔡程昱马上说他明明一样大自称什么哥,想要转移话题。

    其他人可没有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黄子弘凡声情并茂仿佛诗歌朗诵:“世界上有三种事情是没有办法掩饰的,贫穷、咳嗽和爱情。”

    马佳说:“上次明明子棋和我还有你都差不多同一个时间出门,怎么你们两个就自己先走了也不等等我呢?”


    蔡程昱想起他和龚子棋经常一起去上班,顺路就会一起吃个早餐。龚子棋做事干脆利落雷厉风行,从家里出来后根据自己的爱好和大学专业考虑后决定做音乐剧方面的工作,接着就开始每天跑剧院面试。蔡程昱常有同他顺路的时候,龚子棋就用自己的重型机车载他上班。蔡程昱带着防风头盔乖乖地坐在哈雷后座上,等着龚子棋带他或是自己带路,两个人探遍上海大街小巷的各式早点。早餐的一点时光像是两人专属的秘密花园,虽然形式正大光明,但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和朋友们提起过。

    那天他照例在对门的楼梯间站着等龚子棋出门,嘴里小声地哼哼着唱段,却看见穿着灰色卫衣的龚子棋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对自己夸张地做口型:佳—哥—也—准—备—出—门—啦——

    两人眼神一对,心领神会地拔腿就走,仿佛一对亡命天涯的鸳鸯大盗。电梯按键按得急促。楼层数一层一层跳着向下的时候他们不知怎么地就对视了一眼,想象着马佳疑惑的神情,马上就大笑出声。

    那天的早餐地点是巷子里一家小有名气的虾仁馄饨。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面端上来时蔡程昱满脑子都是选段里的九个High C,连自己把自己的鞋带踩掉了都无知觉。龚子棋好气又好笑,指给他看。蔡程昱却对着冒着白气的汤碗皱了皱眉头,想起自己刚才对老板中气十足喊的那声别放葱花,决定等自己系完鞋带再手动处理他自己碗里随汤荡漾的翠绿葱花。

    当他直起身子时,发现自己的碗里干干净净,一点葱花的影子也没有。龚子棋用洁白的瓷勺捞出最后一片葱花,放到装调料的小碟子里,对他说:“吃吧。”

    那天的馄饨有点烫,蔡程昱记了很久。鲜美的虾仁被纤薄的面皮包裹,口感和普通的馄饨相比大不相同。面是广东那边的手法,用竹子代替擀面杖和人的手反复按压,卷曲的面条分外筋道。猪骨熬制的汤底带着一点点的咸味,却引诱着人一口接着一口直至看见碗底。

  

    方书剑:“还有上次,你下班顺便带了一袋手工牛轧糖回来给龚子棋说是顺路买的,怎么我这个亲表弟都没有呢?”

    张超:“而且我用手机地图查过了,你下班和那家店一点儿也不顺路。”


    那时候情况有点特别。蔡程昱想反驳。

    某天晚上两个人正好一起下班,龚子棋没开车来,横竖距离不算太远,蔡程昱就和他一起走回家去,权当散步。路灯的颜色金黄,烧着街边树枝上宽宽的叶子,光污染让他们看不见星星。街边人来人往,人人行色匆匆。

    龚子棋突然对他说,自己面试屡屡受挫,有点沮丧。国内音乐剧的市场本就不算大,现成空缺能让龚子棋进组的角色更是不多,更何况龚子棋毕业后再没练过形体唱功,荒废了一段时日再捡起来,技艺实在不能说是很精湛。他说完那句话后就再没开口,两人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中。

    蔡程昱想了想,没有说加油,也没有灌乱七八糟的心灵鸡汤,只是像他们再次见面的时候那样说:“子棋,我知道的,你决定了的事情不会轻易被改变的。”

    龚子棋听了他的话笑了,突然有点释然的意味。蔡程昱看着他心情没那么低落,也跟着露出笑容。因为他真的知道龚子棋不会——他们是同样的人,确认过目标就会一往无前地往前走,朝着有光的地方追赶。他突然觉得心里储藏动力的地方又变得很满。

    龚子棋郑重地做出承诺:“蔡程昱,等我拿到第一个角色领了工资,就请你去吃全上海最好吃的蟹黄捞饭。”

    蔡程昱感动:“子棋,你请我一顿油爆虾比较实在一点。”

    后来他特别在下班的时候绕路去买了自己记忆里特别好吃的一家手工牛轧糖,回来拿给龚子棋的时候只说是顺路买的。龚子棋很高兴,也分了小半袋给蔡程昱。

    手工牛轧糖原料是纯天然的,奶味很浓郁,用后槽牙咬下去的时候会紧紧地黏在牙齿上,有一种被拉扯的感觉。蔡程昱在很高兴的时候才会奖励自己吃一颗,然后又能够快乐好一会。

  

    黄子弘凡补充:“还有一次,龚子棋本来和我一起下楼买咖啡,排着排着队人就不见了,后来一问哦是去接你下班了。”

    马佳总结陈词:“蔡蔡,大好的机会,就别错过了。”

    蔡程昱挠挠头。

    他后来与龚子棋的关系越来越密切,龚子棋会在有空而不只是顺路的时候去接送他,会认真地听他排练唱段提出自己的意见,会在晚归时给他带楼下711温热的牛奶。龚子棋入选第一个音乐剧角色时蔡程昱去探班,他听到龚子棋向同事介绍自己,语气愉悦:“我和蔡蔡认识很多年了,我们的关系…就是我懂他他懂我啊。”

    界限总是暧昧不清的。

    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龚子棋在外面露台打电话的声音就飘了进来,带着怒意的情绪被极力克制:“……我说过了,我不会放弃的。”看样子又是家里打来的的电话,而龚子棋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再无声响。

    众人一齐看向蔡程昱,眼神暗示很明显:去吧,就算安慰一下也好。


    做足了心理建设后,蔡程昱打开玻璃窗爬到露台上,龚子棋听见玻璃撞击的钝响,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是他后又转了回去,望着夜空低低地叫了一声:“蔡。”

    这样繁华的城市,夜晚里的星空难得一见,在这一刻却因为停电而闪闪发亮地在他们的发旋上悬挂,仿佛触手可及。天空如深蓝墨水一般,远方CBD繁华的光芒仿佛灿烂流淌的黄金。蔡程昱把手里握着的一个小小烛台放在露台上,火焰被夜风吹得跳跃起来。

    他克制不住地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回访龚子棋先前对自己的称呼。蔡蔡,蔡程昱。

   先前他于龚子棋而言是大学同学,是同班好友的表亲,是校园晚会上惊艳的金色男高音,关系不温不火不远不近,称呼也就不咸不淡。而他们再次相遇,缘分却奇妙地将两个规律绕轨运转的世界连接起来。现在他们是同喝一杯可乐的好友,是差点成为的合租对象,是近在咫尺的对门邻居,龚子棋对他的称呼可以一天三变花样翻新,却从未这样亲密地以单字姓氏唤他。

    蔡程昱想:世界上有那么多个词语可以用来形容他和龚子棋的关系,再增加一个似乎也无妨。

    男朋友,恋人,恋爱对象。

    如果他是某个大型真人游戏的npc,那他一定会换上这个闪闪发亮的头衔在广场招摇过市以公之于众。


    龚子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当然想得到蔡程昱听见了自己带着情绪的言语,也清楚蔡程昱来是想安慰自己。而蔡程昱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无需开口,龚子棋只需要把情绪慢慢地在夜里驱散。他们只是并肩站着,漫长的沉默在他们的鬓间和袖口吐芽生长,没有人将它拦腰折断。

    安静的氛围适合让人的想法天马行空起来,蔡程昱的思绪飘到薛定谔那只不知死活的猫。他想:真的有平行宇宙吗?如果真的有平行宇宙,那几百万光年外的时空裂缝中的蔡程昱和和龚子棋会是什么样呢。另一个蔡程昱会不会寻找最高的钟楼,徒步攀上最高的一级台阶,伸出手想要摘到那颗离自己最近的星星呢?

    我可以是终年徘徊的北大西洋暖流,是滴下雨珠的沉默的屋檐,堪萨斯草原上的飓风,是吉他的第六根琴弦,是风筝纤细易断的线。那你呢?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摩尔曼斯克港,我的泛着绿意的苔藓,偶然经过的蝴蝶,我的小小的珍贵的拨片,温柔吹拂的春风。你仍然保持沉默,是因为和我一样害怕波函数的坍缩吗?

    他们谁都没讲话。


    良久,龚子棋轻声说:“谢谢你。”

    蔡程昱笑,眼下的痣被微弱的烛光照得温柔。他鼓足勇气,道:“子棋,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吗?”

    龚子棋道:“记得啊,你总是来看我们排练。”然后龚子棋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其实有点奇怪,龚子棋平时对外宣称自己不爱笑,可跟蔡程昱在一起总是笑得眼尾伸出小小的细纹。

    蔡程昱一鼓作气:“其实那个时候,我……”

    突然一声猫叫,蔡程昱还没有看清楚,一道橘影便一闪而过扑进龚子棋怀里。龚子棋被撞了个正着,定睛一看原来是张超他们隔壁住户郑云龙的猫。“是胖子,不知怎么从露台跑过来,真是高危动作。”他声音又添了几分笑意。

    蔡程昱的一鼓作气还没到三就泄了个精光,勉强地笑笑:“是胖子啊。”然后他决定闭口不言,假装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龚子棋家里养有狗,撸猫手法竟也不差,一下下地摸着橘猫的脊背,闹腾的橘猫慢慢安静下来。他突然想起来蔡程昱话说了半截,就问:“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蔡程昱摆摆手说没事。

    “你听过一首歌吗?叫《Moon River》。”龚子棋也不追问,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蔡程昱说没有。于是龚子棋一下一下摸着猫,轻声开始歌唱。于是月亮河银白色的波浪慢慢流淌。


    月亮河,宽不过一英里


    来日优雅地遇见你


    织梦的人啊,那心碎的人


    无论你将去向何方


    我都会追随着你



    后来无论黄子弘凡他们怎么追问,蔡程昱都不肯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方书剑旁敲侧击地去问龚子棋,龚子棋说:“我和蔡蔡聊天聊到一半,突然郑云龙的猫就跳过来了。我俩都吓了一跳,哈哈哈。”末了还问方书剑:“怎么了?我错过什么事了吗?”

    方书剑说没事没事,回头和张超马佳黄子弘凡说了这事,四人皆叹气。回头还要安慰蔡程昱:没事,下次还会有机会的。

    蔡程昱自诩不是个在感情方面特别主动的人,而本来也没对这段暗恋能修成正果抱有太大的期望。或许是龚子棋和他日益亲密的关系和一起相处的朝夕给了他莫名的自信,那天停电大家的怂恿和蜡烛点燃时温柔的气氛再把他推上了一条错误的轨道。所幸现在一切都还在表面上保持和谐与平静,是时候回头走另一条更正确的路了。

    所以他笑着对方书剑摇摇头:没事的。

    他照常和龚子棋一起上下班,照常和龚子棋插科打诨,在做一切的事情之前,他会在心里加上好朋友的前缀。好朋友一起上下班,好朋友一起聊天,好朋友的关心,好朋友的礼物。一切都理所应当,正常不过。只是在心里念出好朋友这三个字,心里的那个声音总还是有些苦涩与不情愿。


    终于有件事把他从苦海里拯救出来,剧院派他去美国交流一个月,他于是不需要用与龚子棋朝夕相处这件事来折磨自己。

    蔡程昱上飞机的时候大家都来送他了,黄子弘凡夸张地给他唱了首《送别》。蔡程昱无奈地笑:只是一个月,没必要,真的没必要。马佳终于摆出一个大哥哥的姿态,告诉他在美国要玩的开心。龚子棋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说:“蔡程昱,加油。”他报以微笑:“好。”

    飞机还没起飞的时候他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个脸,对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说:蔡程昱,加油。

    二十分钟后,他飞向太平洋彼岸。


    蔡程昱的身影从登机口消失后不久,他们几个人并排往回走。黄子弘凡突然说:“对不起方方,我憋不住了。我真的要说。”方书剑咬了咬嘴唇,说你说吧。

    龚子棋一头雾水,问:“黄子,你要说什么?”他的脑子里闪过万千条思绪,比如黄子弘凡有喜欢的人了,比如张超其实是个假声男中音,比如蔡程昱去美国其实不是为了交流而是为了结婚。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子棋你还没看出来吗?”黄子弘凡难得很认真,语气郑重,“蔡程昱喜欢你。”

    龚子棋本来走在最边上,听到这话脸倏地转向右侧,发现所有人都看着他。方书剑接着黄子弘凡的话说下去:“蔡程昱从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你以为他每次来看咱们系排练就只是单纯有空想来看看我吗?声歌系的功课也很忙的。”

    马佳叹了一口气:“子棋,上次停电的那天晚上我们本来怂恿蔡蔡去和你表白的,但是没想到事情这么不顺利。身为你的室友,我每天看着你俩的来往,真的替蔡蔡觉得有点可惜。”

    张超收尾:“不说多的,我就问你,你喜欢他吗?蔡蔡现在像个刺猬一样缩在自己的壳里不出来想要自欺欺人。如果你喜欢他,就去告诉他你的心意。如果不喜欢,我们就帮他从壳里走出来。”

    我喜欢蔡程昱吗?

    龚子棋想起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蔡程昱是第一个说支持他的人,他想起很多个清晨的电梯间,想起一袋手工牛轧糖,想起布艺沙发上陪他打电动的人,想起一个还没被实现的蟹黄捞饭的约定,想起晚归时自己顺手买的温热的牛奶,想起露台上摇曳的烛火,想起不用言语却默契十足的同行人。他还想起几年前的夏天,排练时镜子前面一双明亮的眼睛,校庆晚会上惊艳众人的金色男高音,背包上有一个祈福御守的会和他告别的人。

    自己喜欢他吗?

    突然有一个关窍被奔腾的血液撞开,心脏有力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口。他明白了。龚子棋说:“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件事,现在我想明白了。”

    是的,他喜欢蔡程昱。


    一旦开窍,等待的时间就变得无比漫长。龚子棋照常在微信上和蔡程昱间歇交流日常,却不透露一点风声——他想面对面地给蔡程昱一个惊喜。他想告诉蔡程昱,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于是日历上的数字一天天被人用水笔用力地划去,时针分针秒针原地绕了无数个圈,龚子棋还要长吁短叹:怎么时间过得这么慢。

    终于捱到蔡程昱回国的那天,方书剑张超黄子弘凡马佳心有灵犀地都给自己安排了工作,放龚子棋一个人去接机。龚子棋提前了一个小时坐在机场的咖啡馆里,心情忐忑不安。他想象着蔡程昱推着黑色的大行李箱从人海中走出来茫然地张望,然后他会迎上去对他说:我喜欢你。

    他刚要往下想象蔡程昱的反应的时候广播响了,官方礼貌的女声说,纽约飞往上海的MX7865号航班已经落地。龚子棋拔腿就跑,气喘吁吁地站在一大堆接机的人里等待蔡程昱。他的胃里好像有一百只蝴蝶扑腾着翅膀,企图在亚马逊的雨林里掀起一场热带风暴。

    蔡程昱推着黑色的大行李箱从人海里走出来,向四周茫然地张望。龚子棋刚才还急速跳动的心脏突然停了一拍,全身如坠冰窟——有一个穿着浅色大衣的男人和蔡程昱并肩出来,他也推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正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和蔡程昱交谈,两人看上去很熟悉。

    龚子棋的手机响了,他看着屏幕上蔡程昱的名字发愣,好一会儿才滑动接了电话。蔡程昱的声音通过电波传到龚子棋的耳边,语气和之前别无二致:“喂,子棋,方方他们说他们都有工作让你来接我啦,你人在哪儿呢?对了我要跟你讲,我在去美国的飞机认识了一个人,我们好巧也是同一班飞机回国,所以我们要一起回市区去,你方便吗……”

    龚子棋远远地看着蔡程昱拿着手机,嘴巴一张一合,旁边英俊的男人帮他拿着行李箱。他嘴巴发干,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说:“那个…蔡蔡,不好意思啊,我临时有事可能去不了机场了。”

    蔡程昱啊了一声,随即很体贴地说:“没事没事,我们打车回去也行。”龚子棋干干地应了声好,蔡程昱就把电话挂断了。龚子棋看着他和那个男人有说有笑的走出去,自己在原地站了很久。他反复地想:没关系,没关系,他们可能只是朋友。


    等龚子棋回到公寓已经华灯初上,一打开门一片欢声笑语就如海浪般涌了出来。那个穿浅色大衣的男人也在,蔡程昱看见他回来了兴高采烈地跑过来主动介绍:“子棋你回来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在美国认识的人,他叫阿云嘎,也是名音乐剧演员……”

    方书剑他们站在阿云嘎和蔡程昱身后,表情有点不自然。张超用口型问他:没事吧?

    龚子棋和阿云嘎握手,笑得很机械,然后说:“我有点累了,我先回房间了,你们玩吧。”蔡程昱愣了一下,然后说好吧,那你好好休息。


    又这样相安无事风平浪静地过了一周,蔡程昱渐渐地不和龚子棋一起下班,而是和阿云嘎一起出去。今天和阿云嘎去看话剧,明天和阿云嘎去愚园路玩,后天和阿云嘎去吃油爆虾。龚子棋总是装作自己神采奕奕的样子,可是胃里却像有块石头一样一天天往下坠。他从没想过这段在一个月里飞速抽条生长的感情居然他在心里扎下了这么深的根,以至于要拔出来就得伤筋动骨。

    李向哲是他发小,有一天终于看不下去他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样子拉他出去喝酒,让他用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龚子棋没有拒绝。喝到后半夜,两个人都有点上头。龚子棋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咚的一声响,突然说:“我不喜欢他了。”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喜欢蔡程昱了。让他去喜欢别人吧。”

    李向哲喝大了,眯着眼睛没说话。龚子棋保持自己雷厉风行干脆利落的办事态度,拿出手机点开蔡程昱的微信说要做个了断。帕瓦罗蒂的头像目光炯炯地看着他,龚子棋按住语音,醉醺醺地开始说话:“蔡程昱,我…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他前前后后发了十几条语音,有长有短,内容包括:蔡程昱,我不喜欢你了;蔡程昱,你是不是喜欢阿云嘎,你去和他在一起吧;蔡程昱,我不会介意的,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蔡程昱,你以后不要再给我绕那么远的路买手工牛轧糖了,我会误会的。

    他发完一看,李向哲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末,龚子棋从酒气熏天的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脑子一片空白,全然忘记了昨天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他揉了揉头发,用一个发圈胡乱扎了起来。蔡程昱正坐在客厅里给手机充电,看见龚子棋走出来叫了声子棋。龚子棋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你怎么来了?”蔡程昱说自己充电器坏了,昨天一晚上手机关机如同一块板砖。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白底的被咬了一口的黑苹果消失后弹出了一连串的消息。蔡程昱惊奇:“子棋,你昨天半夜怎么给我发了这么多语音?有什么急事吗?”

    龚子棋大脑飞速搜索:“什么?”

    蔡程昱输了密码打开微信,刚要点开龚子棋最顶端的那条语音的时候龚子棋终于想起来自己昨晚做的傻事,又惊又尴尬地扑过去:“蔡程昱,别听!”

    为时已晚,龚子棋带着醉意的声音公放到了整个客厅:“蔡程昱,我…我再也不喜欢你了。”龚子棋不敢真的伸手抢蔡程昱的手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蔡程昱的脸随着微信语音的自动连续播放渐渐涨得通红。

    那十几条长长短短的语音播放完毕,他们陷入一段沉默。蔡程昱结结巴巴地说:“子…子棋,你什么时候…喜欢过我吗?”

    龚子棋又后悔又懊恼:“没事,现在对你来说也不重要了吧。”

    蔡程昱急了:“龚子棋你把话说清楚!”

    龚子棋完全清醒,他抬头看着蔡程昱的眼睛,竟不敢去解读他的情绪。龚子棋说:“对,我是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大学的时候喜欢过我很久。不过现在都没关系了,你和阿云嘎在一起过得开心最重要,对吧。”

    蔡程昱表情有点复杂:“子棋,我和嘎子哥真的只是朋友。我真的只把他当哥哥看。”

    龚子棋本来还在垂头丧气,想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其中的关键,突然惊喜交加:“所以……”

    蔡程昱轻轻地扯了一下他头顶上的小揪揪:“傻。”


    波函数终于坍缩,薛定谔的猫从箱子里爬出来,悠悠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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